2006年12月25日星期一

江河水

提笔之前刚刚放下二胡。冬至刚过,寒风并没有吹进这栋有空调的房子。几滴汗珠挂在额头上。我的琴就放在身边,它刚才发出的乐曲早就随着风飘走了,只有我一个人曾听到。
仍 然记得第一次听这个曲子的时候。小学的时候,买了一盒朱昌耀的二胡磁带,一直没有听。去香山春游的途中,第一次把这盘带子放进了随身听。那是我唯一一次去 香山。那天,我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漫山红叶,我只记住了江河水的旋律。回家之后,找出来谱子,那些音符就像早已熟知一样从我手中流淌出来。
人和乐曲 之间有时候会有缘分,就像里奇和帕格尼尼随想曲,富特文革勒和贝九。我觉得我和江河水有缘。那个八九岁的孩子真的明白江河水的故事吗?某地有一对恩爱夫 妻,丈夫服劳役离乡而去,忽遭不测死于外城。妻子闻讯,如雷轰顶,在当时与丈夫依依惜别的江边,面对着滔滔河水嚎啕痛哭、悲愤欲绝,诉之泣之,遥相祭奠。 像极了孟姜女和范杞良。那个时候我也许听说过孟姜女哭长城,也许没有。现在看来,世界上有太多不同的人承受着相同的苦难。其后的某一天当我开始熟悉新婚别 的乐谱时,我感到了似曾相识。
演奏江河水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最常用的发泄方式,我喜欢把弓杆砸到琴筒上面时乐器发出的嘶吼,就像一个绝望的人 的哀号。她的泪水打湿了衣襟,她在抽噎,她瘫坐在地上。河水不知要流向哪里,月光照在上面。她以为千里共婵娟已经是最大的痛苦。而当婵娟尚且不得共的时 候,除了流泪还能做什么。
在某个时候我觉得二胡是我身边唯一的朋友,当我的手扶住它单薄的躯干,它总能帮我把心里面的声音唱出来,尽管声音是那么 微弱。隔壁的美国人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,他们觉得那是真正的快乐。而我的琴声则倔强地呻吟着,从不妥协。我会选择良宵,或者月夜,甚至是江南春色。在电 子音乐的夹缝中,我听到了来自那个美丽的地方的声音。那里有我的家人,那里有我的朋友,那里有一个我喜欢的姑娘。
那个很寂静的晚上,月光很好。我像疯了一样冲出自己的宿舍。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,我一个人躲在河边的树林里。秋风把地上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,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本看起来很坚强的我也会如此脆弱。肆意发泄的感觉真的很好。
在那个晚上我似乎才真正明白江河水中的哭诉。管它什么音准管它什么节奏,一个人哭的时候什么时候在调门上了?我情愿发泄得更彻底一些。于是江河水在我的手里变得是那么荒腔走板那么歇斯底里。这不才是本来面目么。我不要拉琴给任何人听,我的琴声永远只代表我自己。
也许未来的某个日子我会把这个曲子永久尘封——那个时候我一定“卸职入山中”了吧。

1 条评论:

匿名 说...

对于音乐,能用“明白”二字不容易啊。
我一直觉得真正的音乐是没有标题没有情节的。
不然,我们就无法弄清楚,真正感动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了。